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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记者陪持枪抢劫犯走上自首之路 2001年2月13日 13:51 一个在逃两年的持枪抢劫者，整天过着惶恐不安的日子。他的同伙两人在持枪抵抗公安民警的对射中身亡，三人被捕受到了法律制裁，其中一人死刑、一人死缓、一人无期。这个在逃犯想自首，但又怕被判重刑。他在走投无路时，给杭州《都市快报》负责热线投诉的女记者程洁写了一封匿名信，想通过程洁知道像自己的罪行会判多少年徒刑。此后的一个多月中，程洁对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在逃犯进行了扣人心弦的“劝降”，终于使他向公安机关自首。今年1月10日，程洁也在押解其回乡的囚车上，完成了对一个在逃两年后终于自首的持枪抢劫者的特殊采访。 -记者节，在逃犯向女记者求助 2000年11月8日，是第一个中国记者节。按照节前的策划，杭州《都市快报》将程洁等29位记者的照片及联系方式分三批在报纸上刊登，并附上了每位记者的一句话。来到报社后一直负责读者热线工作的女记者程洁，在给读者的一句话中写道：“我叫程洁，今年23岁，毕业于浙江大学中文系。如果你有什么高兴事、烦恼事，不用考虑，给我打电话吧�！� 记者们的承诺见报后，铺天盖地的来电、来信涌入了快报编辑部。11月17日下午，一封写有“程洁收，非本人勿拆”的匿名信放到了程洁的桌子上。程洁拆开信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寄信人竟是一个持枪抢劫者。他说他在外潜逃两年，想自首，可是自己罪行严重，他想通过程洁知道像自己的罪行究竟会判多少年刑。来信者要求程洁务必于11月20日前在报上给他回复。信的邮戳表明，信来自“浙江温岭”。作为一名刚走上新闻工作岗位的记者，程洁立刻感到事情重大，她马上向报社领导汇报了此事。报社领导决定让程洁以回信的方式，在报纸上与这位无法直接联系的同龄人进行沟通，在转告他浙江省公安厅答复的同时，尽一切可能劝他投案自首。 接到报社的指示，程洁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面对一个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的同龄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会改变他的一生�？悸窃偃�，11月20日，一封程洁写给匿名信作者的回信，刊登在《都市快报》“都市热线”版上。信中这样写道：同龄的朋友：对你的情况，仅凭两张薄薄的信纸，我了解得并不多。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你是我的同龄人。朋友，不知你是否也愿意把我当作你的朋友？你在信封上写着“程洁收”，边上还注明“非本人勿拆”，这说明你对我的信任。你说你走上这条路，全是因为当初交友不慎。你虽然年轻，但毕竟是一个成年人，成年人该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浪子回头金不换。一走了之，果真能逃开一切吗？你已经错了一步，不能再错下去了。两年来你真的快乐吗？朋友，你还那么年轻，你的未来还很长。逃亡在外，受罪的不仅仅是你，更牵连到你的家人。你有年迈的父母，你有爱你的姐姐，他们在承受巨大压力的同时，还在为你担心。我向律师和公安部门咨询了你的情况后，他们都觉得由于对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具体的量刑程度比较难以回答。如果真如你信上所说，我相信，公安部门会对你的行为做出一个公正的判断。投案自首一定会得到从宽处理的。犯了错、犯了罪，并不意味着没有明天。23岁，你是多么年轻。人生的路，你刚刚起步。我期待着你的来电。我的联系方式是(0571)5151588—15025。程洁随信还附上了浙江省公安厅法制处的原则性答复。 复信的报纸一上市，程洁的妈妈就给程洁打来电话，她开始为女儿担心。 -女记者接到神秘来电 复信登出去了，程洁一直忐忑不安。四五天后，对方没有任何回音。是他没有看到报纸，还是他有了什么别的想法？程洁不断猜想。11月27日上午10点多，程洁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响起，程洁抓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声音：“记得我吗？我就是那个给你写信的持枪抢劫者�！背探嗫戳丝幢�，上午10点24分。电话那头很吵，且不断地有汽车喇叭声。程洁小心翼翼地问：“你离我远吗？”“很远。而且我不能告诉你我在哪里打电话。从我给你寄出信的那天起，每天早晨我都会跑到报摊上去买份快报，直到20日的早晨。没想到，你真的会给我回信�！薄�7天了，为什么那么久你都没有给我回音？”“我害怕�！背探嗍蕴降匚仕募胰�，问他的生活。对方的语气放松了下来�！靶茨切攀蔽以谖铝�，相信你从信的邮戳上就能发现。那儿不是我的家，只是路过的一个小镇。两年来，我跑过很多地方，惟一没去过、也是最想去的就是我的家……” 8分钟时，对方要挂电话了，程洁和他商量说：能不能不要挂，再聊聊吧。拦路抢劫是重罪，但是你如果投案自首，一定会得到从轻处理。他开始信任程洁，不再说挂电话。在逃者在电话里告诉程洁他的大致经历及他当时的惶恐心情。但是当程洁再次劝他自首时，他却突然挂断了电话。 这次谈话持续了33分钟。后来在逃者告诉程洁，考虑自己的安全，他本想只和程洁谈5分钟，但是程洁的真诚打动了他，于是谈话被延长了。 -“程洁，我真的害怕极了” 以后的几天，神秘的在逃者似乎又从地球上消失了。程洁每天都等着他的电话。这一等，等过了20世纪。 2001年1月5日傍晚，程洁值班，报社的热线电话又一次响起�！澳闶遣皇浅探�？”程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心里一亮，一定是他�！澳阍谀睦�？”“在温岭�！彼幌伦泳突卮�。和以往的两次不同，这次他似乎少了很多顾虑，直截了当地告诉程洁他的姓名、家庭地址、两年前作案的具体地点以及现在的传呼号码。他问程洁：“这些天，公安民警常去我家搜查，我该怎么办？”他希望程洁能帮他作出正确的选择。他在电话里说：程洁，我真的害怕极了。春节就快到了，我应该守在父母身边尽孝道，可是我带给他们的只有恐惧和不安。我想自首，可又害怕，我会被判死刑吗？ 这次通话，程洁第一次知道了神秘的在逃者叫黄继伟，家住江苏省连云港市灌云县石门村。 为了帮助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在逃者摆脱两年惶恐不安的生活，程洁放下黄继伟的电话后与江苏省灌云县公安局徐副局长取得了联系。徐副局长向程洁讲述了黄继伟参与的持枪抢劫案的具体情况：那是1998年12月24日晚上9点多，灌云县高速公路再次发生持枪抢劫案，徐局长带上10名民警直奔案发地。劫匪持枪反抗，一场激烈的对射后，一名劫匪被当场击毙，一名重伤者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另5人被捕后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只有黄继伟一直在逃，公安机关已经将其列为网上通缉犯。听说黄继伟有自首的愿望，徐副局长表示：持枪抢劫的量刑最低10年，最高无期徒刑乃至死刑，但若案犯自首，可以从宽。下午5时45分，程洁把当地公安机关的态度通过传呼转告了黄继伟�；圃诘缁袄锍聊毯笏�，他决定买当天晚上的火车票，第二天上午赶到杭州，与程洁面谈。 -人行路上，女记者和在逃犯 来来回回走了一个半小时 与持枪抢劫的在逃犯相约见面，对一个23岁的女记者也意味着一种选择。虽然程洁已决意要去，但是整整一夜，她躺在报社的沙发上不能入睡。程洁想到，作为一个生命随时可能受到威胁的在逃犯，心里的变化谁也无法预测，一旦改变了主意，他完全有可能采取过激的行动来�；ぷ约�。程洁不知道这场特殊的会面会怎样？她只想必须完成自己的承诺。 1月6日早晨7点05分，程洁的手机响了。她意识到他终于来了。手机里，黄继伟与程洁约定半小时后在体育场路武林门四海豆浆店门口会面。程洁按时赶到，对方却很谨慎，过了约定的时间还迟迟未出现。10分钟后，程洁的手机再次响起，黄将见面的地点临时改到了马路对面的杭州市中医院。 7点40分左右，在逃两年的黄继伟出现了。程洁在描绘第一次见到黄的时候说：“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没有作出自首的决定，甚至还想继续逃亡。促使他来杭州赴约的动机，可能只是因为他再也无法承受那种时时刻刻包围着他的恐惧。他想信任我，但是他的特殊身份又不得不提醒他：处处提高警惕。我没有再去触及他的逃亡经历，我知道那是个不堪回首的故事。再去揭开它，无疑是在掀起重伤者愈合中的伤口。这只会让他更加不安。我所能做的，只有尽一切可能将自首与逃亡两种选择的结果，用最浅显易懂的词汇传达给他。让他明白，自首是他与他的家人获得解脱、得到重生的唯一途径�！� 踩着环城西路两侧的人行道，程洁与她的同龄人来来回回走了一个半小时。他们的谈话始终围绕着他该不该去自首。一个半小时后，他们的谈话依然没有结果。最后，看着程洁期待的目光，在逃的持枪抢劫者毫无表情地说：“让我再考虑一个下午，下午4点我给你打电话�！被匙攀指丛拥男那�，程洁看着他重新融入了街上的人流，又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回到报社，程洁再次与灌云县公安机关取得了联系。办案民警告诉她：公安部门已对所有负案在逃犯作出承诺“若是春节前自首，定会得到宽大处理”。程洁立即给黄继伟发了传呼�；苹氐缢担骸拔以傧胂搿�。过了4点钟他没有再回电话。半小时后，程洁再次给黄打传呼：“无论考虑结果怎样，务必给我答复�！惫艘换岫氐缌耍骸霸俑野胄∈�，让我再考虑一下�！闭飧龃鸶慈贸探嗟男脑俅纬恋搅斯鹊�。 -在逃犯向便装赶来的民警自首 黄继伟半小时后按承诺给程洁打来了电话，在电话中他没有多说什么。程洁请他到报社吃晚饭，黄继伟答应了。 晚上6点17分，程洁在报社门口第二次见到了那个年轻人。让她感动的是见面后黄继伟送给程洁一盒感冒药。他说，在电话里听到了程洁的咳嗽声很过意不去。就是为了他这种人，让程洁有病了还无法好好休息。从一个逃亡者手里接过感冒药时，程洁的心头暖暖的。她想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做错过，而且错得很重，但是在他的人性中，还有着善良的闪光点。我要让他及时回头，让他明白，做人就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犯了罪就必须付出代价。 程洁领着黄继伟走进了报社的餐厅。见大厅里吃饭的人很多，他显得非常不安。对着程洁为他要的一桌的菜，他却动得很少，左顾右看，似乎从每个人脸上都能找到“警察”的影子。为了安慰他，程洁只得拼命地夹菜吃饭。饭后，程洁和这个同龄人在报社的会议室里再次交谈。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劝说，在逃两年的黄继伟终于作出了自首的决定。但是他提出自首前必须和家里通一次电话。 晚上8点05分，在程洁的帮助下，黄继伟和老家的一位表哥通了电话。表哥也劝他自首，并在电话里十分激动地对程洁说：谢谢记者，谢谢快报！ 经《都市快报》热线值班室帮助联系，10分钟后，在逃两年的黄继伟向一身便装赶到的杭州市天水派出所指导员吴松林自首。 吴指导员在用手铐铐住他的双手时说：欢迎你跨出自首这一步。晚8点30分，在程洁的陪同下，黄继伟迈进了天水派出所的大门，由此结束了他长达两年的负案在逃生涯。 2001年1月10日，黄继伟被押送回乡。都市快报社专门派车让程洁和一位摄影记者随行采访。程洁坚持没有坐报社的车，跟着黄继伟一起上了囚车。在囚车上的七个半小时里，黄继伟向程洁吐露了他的全部心声。 (转自《北京青年报》/作者：万润龙 李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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